天寿

曾将天寿认遐遥，竟以壮龄添倨骄。

转眼苍苍临齿落，收身踽踽近魂销。

他时傲物春风马，此日留心泉路桥。

万里人间将弃去，回眸可哂跪香貂？

【注释】读唐韦庄《三堂早春》诗，步韵而咏别事。原诗云：“独倚危楼四望遥，杏花春陌马声骄。池边冰刃暖初落，山上雪棱寒未销。溪送绿波穿郡宅，日移红影度村桥。主人年少多情味，笑换金龟解珥貂。”记于2019年11月23日。

“天寿”，犹言天年，见《史记·楚世家》：“今乃得以天寿终，孤之幸也。”宋龚鼎臣《东原录》：“予当天寿之外，所得寿考，乃予功行之致。”郭沫若《天才与教育》：“人能活满自己的天寿的，实在极少，极少。”

“遐遥”，遥远，见唐李商隐《为荥阳公论安南行营将士月粮状》：“不唯褊匱，且以遐遥，有搬滩过海之劳，多巨浪颶风之患。”

“壮龄”，壮岁，壮年，见南朝宋谢灵运《石壁立招提精舍》诗：“壮龄缓前期，頽年追暮齿。”唐李德裕《春日独坐思归》诗：“壮龄心已尽，孤赏意犹存。”宋梅尧臣《希深惠书言游嵩而韵之》：“欧阳称壮龄，疲软屡颠踣。”鲁迅《坟·摩罗诗力说》：“（修黎生）客意大利之南方，终以壮龄而夭死，谓一生即悲剧之实现，盖非夸也。”

“倨骄”，骄傲不恭，见汉袁康《越绝书·吴内传》：“尧太子丹朱倨骄，怀禽兽之心。”

“转眼”，转动眼珠，见茅盾《子夜》十三：“他又转眼去看李麻子。”形容时间短促，见《敦煌变文集·无常经讲经文》：“转眼艰难声唤频，由不悟无常抛暗号。”宋周密《齐天乐·蝉》词：“转眼西风，一襟幽恨向谁説？”《二刻拍案惊奇》卷二十：“果然光阴似箭，日月如梭，转眼二十年。”郁达夫《毁家诗纪》诗之一：“转眼榕城春欲暮，杜鹃声里过花朝。”

“齿落”，即“齿落舌钝”，年老掉齿，说话不清楚，形容年老的样子，见《红楼梦》第二回：“那老僧既聋且昏，又齿落舌钝，所答非所问。”

“收身”，指隐退，见唐韩愈《和仆射相公朝回见寄》：“放意机衡外，收身矢石间。”宋陆游《闲咏》之五：“危途九折浩无津，晚幸收身作散人。”清顾炎武《将远行作》诗：“收身蓬艾中，所之若穷途。”指缩着身体，见金董解元《西厢记诸宫调》卷四：“（张君瑞）曲匝了半餉，收身强起。”

“踽踽”，为落落寡合的样子，见宋黄庭坚《放言》之一：“踽踽众所忌，悠悠谁与归。”宋王令《寄王介甫》诗：“古人踽踽今何取，天下滔滔昔已非。”亦指小步慢行貌，见《东周列国志》第一百回：“（赵王）揖信陵君就西阶，信陵君谦让不敢当客，踽踽然细步循东阶而上。”殷夫《给某君》诗：“漫着暮气凝烟的黄昏中，我们同踽踽于崎岖的街头。”

“魂销”，指死亡，见唐元稹《感梦》诗：“行吟坐叹知何极？影絶魂销动隔年。今夜商山馆中梦，分明同在后堂前。”网络小说《仙武至尊》：“魂销叶散花夕月，残辰易老易悲凉。孤风飘零凄楚雨，萱草忘忧满世殇。苍生何愿？苍天何怨？犹曾望奈何桥上有君影，却不见三生石上有卿名。”

“春风马”，春风得意之马，见唐孟郊《登科后》诗：“昔日龌龊不足夸，今朝放荡思无涯。 春风得意马蹄疾，一日看尽长安花。”宋王珪《送陆子履悠撰出守澶渊》诗：“金门学士富才华，又拥双旌照水涯。海日三竿随放仗，春风五马去如花。帐兵夜握龙泉湿，舞女朝垂锦带斜。君看有唐贤太守，风流常是属诗家。”

“泉路桥”，黄泉路上的奈河桥，泉路，泉下，地下，指阴间，见唐张说《冯府君神道碑》：“朱轓象服，宠及泉路，荣其亲兮。”宋王明清《挥麈后录》卷六：“今则膏肓已逼，气息仅存，泉路非遥，圣时永隔。”清周亮工《哭冯九》诗：“少年无故友，泉路欲谁依。”

“可哂”，可曾嘲笑，哂，讥笑，嘲笑，见宋辛弃疾《洞仙歌 其二 晋臣和李能伯韵，属余同和。赵以弟兄皆有职名为宠，词中颇叙其盛，故未章有裂土分茅之句》：“旧交贫贱，太半成新贵。冠盖门前几行李。看匆匆哂笑，争出山来，凭谁问，小草何如远志。悠悠今古事。得丧乘除，暮四朝三又何异。任掀天勋业，冠古文章，有几个、笙歌晚岁。况满屋貂蝉未为荣，记裂土分茅，是公家世。”《三国演义·第四三回》：“拂衣而起，退入后堂。众皆哂笑而散。”《西游记·第三七回》：“行者闻言，哂笑不绝。”戴表元《少年行》：“童奴哂笑妻子骂，一字不给饥寒驱。”

“跪香貂”，跪拜达官贵人，香貂，貂冠的美称，借指达官贵人，见隋江总《赋得谒帝承明庐》：“香貂拜黻衮，花綬拂玄除。”唐王维《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》诗：“座客香貂满，宫娃綺幔张。”

这首诗的意思是：曾经将自己的天然寿命误认作相当远遥，竟然因为身处最美好的年龄而添加了许多矜骄。转眼间就白发苍苍濒临齿落舌钝，收缩着身子踽踽独处趋进魄逝魂销。他时恃才傲物甚至看不起春风之马，此日却已经在留心黄泉路上的奈河桥。万里人间即将要抛却而去，回眸一望，可否会嘲笑自己曾经跪拜过高台上的贵胄香貂？